唱作歌手馮允謙(Jay Fung)2012 年出道,由第一首歌〈今天開始〉已經參與作曲,今年他密集式出歌,年初找 COLLAR 成員邱彥筒(Marf)合唱〈All That I Want〉,再推出〈JAY FUNG 儀態訓練學院〉、〈在愛面前投降〉、〈無理取樂〉,〈會再見的〉寫給父親,像 storytelling,攤開自己的童年往事。
馮允謙以情緒扣緊主題,推出全新概念大碟《EMO》,新碟九首歌均有份作曲,連同三首 bonus track 以及他寫給別人的歌,這一年他至少交出 17 首作品。
和馮允謙做訪問,我好奇這位高產量的唱作人,為何有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,誰不知他卻說,寫歌是樂趣,可是一知道有 deadline 就有壓力,編曲時,一首歌改來改去其實不好玩,有時候寫歌會攰,做 artist 都會攰。
出道 12 年,馮允謙覺得自己的身分更接近音樂人,而不是 artist(藝人),每當上台表演,他形容自己戴着一副無形的面具,深信「要做一個 artist,人哋先會聽你的作品」。步下舞台,他稱自己只是普通人,平日埋首 studio 做音樂,「這個才是最真實的我。」
今年 36 歲的馮允謙一歲半隨家人移居加拿大,父親曾經嘗試在當地找工作,但礙於英文不太流利,沒什麼工作機會,所以選擇回港打工養家,充當「太空人」角色。馮允謙則在加拿大跟媽媽、嫲嫲、哥哥和孖生弟弟一起生活,他由嫲嫲湊大。
〈會再見的〉MV 有一幕,女主角在離港閘口前依依不捨,男友強笑着揮手送別,這些送機、接機的畫面,對馮允謙來說,非常熟悉,小時候他與父親分隔兩地生活。關於離別,馮允謙直言,這是他的人生課題。
〈會再見的〉MV
基本上,父親每天會打三次長途電話來,那個年代沒有 FaceTime 視像,長途電話要收費,還要遷就時差。掛念對方時,他會聽爸爸留下的一盒盒卡式帶,有梅艷芳、周華健、Michael Jackson 、張學友的歌,算是他接觸廣東歌的開始。
每一年,他會見到爸爸兩次,每次見面只有短短幾星期,之後又飛。兩父子聚少離多,每次相聚都是他童年開心的回憶,一家人吃飯,父親從香港帶回來手信,送他最愛的 Transformers 玩具;爸爸試過一落飛機趕到學校,趁他執拾書包時,偷偷出現在他身後,叫他閉上眼,玩猜猜我是誰,「我會話:阿媽,唔好搞啦,或者我以為是哥哥,我每次望到是爸爸,就好開心。」
馮允謙兒時與家人在機場合照(圖:馮允謙 Jay Fung ig)
最強的安慰:See you soon
馮允謙今天回想,每次去機場送別爸爸,說再見真的很難,「因為細個,我們咩都唔識,我們不肯放手,不想爸爸走,媽媽就會話唔好講 goodbye,因為我們好快就會見,或者隔幾個月又會再見,講 see you soon;直到現在,我對着最親的人,每次要說再見的時候,都是講 see you soon。」
長大後,他回港追夢,參加《超級巨聲 3》比賽奪得亞軍入行。他原本不想要像父母一樣,長時間與至愛分隔兩地,想不到現在和另一半亦處於異地戀,「有時候我都會問,做咩其他人可以好幸運地搵到另一半,成日都見,或者成日都見到屋企人,點解我冇呢啲嘢?」一想到這些事情,他有百般感受,情緒上頭就會寫歌。
不約而同的,馮允謙總有很多歌曲談離別,一再描述分開的狀態:〈遠在眼前〉寫遠距離戀愛,談情只可隔着電腦,比不上見面的美好,又或如 2021 年收錄於專輯《Life / Line》的〈思念即地獄〉。而〈會再見的〉令人想起〈給缺席的人唱首歌〉,MV 場景同樣有機場,為什麼這個主題不時在作品裡出現?馮允謙答:「唔知點解我人生離不開,或者逃避唔到離別這個主題。」數年前,嫲嫲因疫情離世,未能見證自己開演唱會,馮允謙遂寫了〈給缺席的人唱首歌〉。
「這個主題永遠都在我身上,逃避唔到,所以有時寫歌,我會覺得有一種寂寞喺度,但是亦都要繼續堅持自己的夢想,繼續每日起身生活,繼續努力做人。」
〈給缺席的人唱首歌〉MV
某處定有出口
問馮允謙有沒有 emo 的時候?他記起,最近上電台宣傳,聽到〈會再見的〉演唱會 live version 就落淚,一來被現場音樂的力量觸動,二來今時今日做演唱會不容易。
而其實他 30 歲前很少哭,不知為何哭不出來,直到 30 歲後,經歷了許多事情,自己越來越多感受。說起 30 歲,大概是 2018 年,樂迷都記得,馮允謙有一段長時間「消失」於幕前,轉投新公司前,他在空白期近乎零收入,沒有任何工作,幫人作曲都不可以出 credit。
那段日子他很怕見人,試過迷失,質疑自己的決定對不對,「但去到一個階段,我覺得呢樣嘢(音樂)畀到快樂我,而我做呢樣嘢,可能不是個個都會認同,但我鍾意做呢樣嘢,我覺得我做得好,呢個係我嘅 life 畀到我的意義,唔係每個人都會搵到呢樣嘢。」他靠着信念撐過去,不懂編曲就去學,歌不夠多,就繼續寫。
2020 年推出《Detour》和《Awaken》後,馮允謙保持一年一碟,出 EP 為主,《EMO》則是他在寰亞的第一張大碟。新碟圍繞情緒這個主題,人有六種基本情緒,包括快樂、悲傷、恐懼、憤怒、驚訝及厭惡,他把六種 emotion 放進歌曲裡,「某程度上,這張唱片都是畀我自己,因為我有不同情緒,我聽返這些歌,可以幫到自己抒發感情。」
大碟每首歌的音樂類型都不同,有抒情式情歌,懷舊感重的舞曲,有偏搖滾,有 A cappella,也有他擅長的 R&B。近年馮允謙不少廣受歡迎的作品,如〈報復式浪漫〉、〈Freakin’ Nightmare〉,都將歐美 R&B 元素融入本地流行曲,這次《EMO》的派台歌之中,〈All That I Want〉頗有 chill 味,難得輕鬆,他指疫情時期社會積累壓力,想寫一首節拍 groovy 的歌,讓人放鬆。
自認膽小的他,也把情緒如實地反映在創作上,其中一首〈膽量鍛鍊之旅〉,他用了 surprise 和 fear 兩種情緒去寫歌。「我什麼都怕,紅館都驚」,這首歌是寫給那些跟他一樣,性格膽小,凡事憂慮的人,「你可能要鼓起勇氣去衝,去做一些你好驚的事,或者你不會做的事⋯有時出到來的 outcome,那個 surprise,可能會比你想像的更好。」
去年首個紅館個唱,他驚到腳震,從台底緩緩升上來非常緊張,但一見到歌迷和家人來捧場,感覺有好一點,「我同自己講,是一個 celebration,同大家一齊慶祝,我終於上到這個舞台,我要盡力享受,但都是緊張,反而第二次做紅館,我很陶醉,在台上很自如。」
圖片來源:馮允謙 Jay Fung fb
旋律表達情緒變化
人前的馮允謙斯斯文文,總是笑容滿面,但私底下,他自稱是個情緒波動的人,一時開心一時不開心,當工作壓力太大,或者幫要求多多的 KOL 弟弟拍產品照,他內心的「阿燥」(anger)就會彈出來。
尤其做娛樂圈,情緒起伏大。他坦言,基本上,一日之內可以經歷很多高潮和低潮,「做 artist 永遠是你太忙的時候,就會問點解我咁忙?點解我冇時間生活,但當你冇工作,有幾日放假,(就問)做咩我冇嘢做?係咪冇人鍾意我?永遠都是一個精神分裂的狀態。」
十月演唱會過後,他和家人匆匆去了幾日濟州島旅行,叉一叉電又開工,出席品牌活動、school tour、電影宣傳等等,工作幾乎沒停過,「通常年尾都係忙,keep 住忙,好事嚟。」他說,如果平日 call time 是早上八點,六點就會起床跑步,做運動消除水腫,然後全日開工,收工回家繼續寫歌,「因為我是創作人,我寫完自己歌,可能要幫別人寫歌,保持一個很忙的狀態。」但有時太忙,他回到家已經沒氣力,沒靈感,這個狀態下「要迫自己嘔啲嘢出嚟,我最唔鍾意。」
聽起來,工作佔了他生活的大部分,「我冇咩 life,很少跟朋友出去玩,不太飲酒,不吸煙又不太鍾意玩,我只會吃東西,吃東西是一種快樂,但有時演唱會要操 fit,冇得食,就有壓力了。」
馮允謙說話坦率真誠,過去的經歷讓他更加珍惜機會,甚少推 job,「想像唔到 (以前)真係好辛苦,沒有人理你,而家起碼有人理你,給你 deadline(交歌),你做緊自己喜歡的事。」
Artist 與 Musician
整個訪問中,「我很幸運」、「感恩」、「珍惜每個機會」、「多謝公司」是他掛在口邊的話,能感受他很滿足現狀,就如他說,無論有多累,只要看到歌迷笑、唱自己的作品,頓然覺得:「Who am I?我是一個普通人,但我有這個機會可以令人哋開心,佢可能只是開心嗰一陣,但佢會記得呢個 moment,你不會知道自己的影響力係幾大 ,可能嗰一刻,你去咗嗰活動,唱咗這首歌,咁啱有人唔開心,佢咁啱聽咗這首歌,對佢嘅影響很大。所以每個機會都好緊要,要捉緊。」
圖片來源:馮允謙 Jay Fung fb
但站在鎂光燈下面對群眾,非他所長。他形容自己「唔識撈」,性格害羞和被動,不擅社交,他曾經在一個訪問說過:「不覺得自己是 artist,而是 musician」,這天記者再問他,為何當日有這個想法,他毫不諱言,出道多年,至今依然覺得自己跟 artist 的標準有段距離。
兩者有什麼分別?我問。在他眼中,artist 在幕前表現得自信,不害羞,很享受有 spotlight,成為眾人焦點。反觀他喜愛表演,但只希望 spotlight 打在自己的音樂作品,而不是他個人身上。不用幕前工作的日子,宅在家寫歌他最開心。
「我現在會戴住一個面具,上台時,我做 show,我話畀自己聽,我是一個 artist,無論怎樣都好,我喜歡唱歌,我是一個表演者,我要 become 一個 artist。」
圖片來源:馮允謙 Jay Fung fb
戴着面具累嗎?馮允謙答:「會攰。」他羨慕澳洲天后級歌手 Sia 從不露臉,但照樣可以幫其他人寫歌,賺錢做音樂,「我都想好似佢咁,但不可能,很難可以做到,特別在香港,因為市場比較小,所以你要明白怎樣運作,你想出歌就要展示給公司看,有價值,要做很多東西,賺錢拍廣告,公司才有錢去投資你的音樂。」
寫歌記錄此刻
馮允謙說,創作是他的人生,音樂好玩在於可以不停變,不停試。以〈會再見的〉為例,demo 寫於去年十月,他一開始寫 verse 和 pre-chorus 的時候,已經很喜歡這首歌,但想來想去,嫌副歌寫得不夠好,於是困在房間兩星期反覆修改,一共寫了六個不同版本,副歌 revise 了五十次,甚至叫好友梁釗峰上來屋企幫手聽。對方聽完後,都未揀到哪一個版本最好,最後他寫到第六個版本便交歌了。
「始終一定會有 deadline,你一定要交歌。」馮允謙說,若給他時間再寫,可能會寫出另一個版本,「可能再好聽啲,沒有人會知道,因為音樂是有 endless possibility,你可以永遠改嗰旋律,改到唔知道似乜都可以。」
圖片來源:馮允謙 Jay Fung fb
訪談間,他向記者展示手機內的 audio note,數量多得數不清,他之前試過逼自己每日寫歌,做練習,拿起電話哼幾句,通常在最放鬆的狀態下,就會想到旋律,彈結他反而規限了想像力。
雖然有大量 demo 存貨,不過每次籌備專輯,他盡量會重新再寫,只因世界會變,時勢會變,「我寫的歌,其實是記錄我那一刻,未必是我自己親身經歷的事,但那一刻的時勢,那個時代,那個 timing 發生的事。」
一路走來,馮允謙靜靜地活,默默做音樂,如今歌唱事業發展穩定,兩度踏上紅館舞台,又做到一年一碟,網上預測他是年尾頒獎禮大熱,首奪叱咤「男金」在望。訪問最後,馮允謙表示,現階段他還有很多東西想試,音樂永遠有很多可能性,其中一個目標是走埠,他想抱着玩和享受音樂的心態去巡迴演唱,四處走走,「希望有多些人認識我的音樂。」
文/甄梓鈴攝/Nasha Chan
Hair: JamieLeeHairMakeup: Dera TseStylist: Matthew Cha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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